那些把兴趣变成职业的年轻人

文｜杜睿涵

小米335号员工，决定去做猫的饮水机

在养猫和创业之前，吴楠楠有着一份「正常」且令人艳羡的履历：2007年毕业后开始北漂，2011年成为小米335号员工，之后又在智能硬件公司Rokid工作。按照正常的逻辑，她将遵循这条路径，在互联网大厂拼杀，收获世俗意义上的成功。

2015年10月，她领养了一只黑色毛的英短。这是人生第一次养宠物。养猫的心思，她很早就有了。之前，她撸过朋友家的猫，喜欢得不得了。「猫也是一条生命，我一直害怕照顾不好，害怕对另一个生命负责。」

直到那一年，小区楼下的宠物店倒闭，发出领养通告。她和这只英短四目相对，一瞬间感觉到「眼缘」的奇妙，下定了决心。

吴楠楠没有想到，这只猫最终改变了她的生活。

作为新晋「铲屎官」，吴楠楠没有任何经验。第一周，家里的布艺沙发、窗帘就被挠得面目全非。更糟糕的是，小猫突然生病了，吃不下东西，腹泻不止。送到宠物医院，医生说病因是天冷了，10月底的北京暖气还没来，猫饮水一定要注意温度。吴楠楠才知道，猫喝的水不能太凉。

对于吴楠楠而言，这只猫就像《小王子》里的那只狐狸。驯养意味着建立关系，「如果你驯养我，我们将会彼此需要，对我而言，你将是宇宙唯一的了，我对你来说，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。」此后的五年，猫成为她的「家庭成员」，安慰她的北漂生活。

有几次加班很晚，一进门吴楠楠就躺在沙发上，小猫悄无声地走过来，蹭蹭她，然后跳到她的肚子上，前爪往回一缩，就趴在那里，吴楠楠感受到莫名的安慰。

2019年，吴楠楠和几位同样养猫的朋友聚到一起，聊到猫喝水的水温问题。有人提议，是不是可以针对这个需求做一款产品？

离开互联网大厂，撕掉令人艳羡的标签，吴楠楠和朋友一拍即合开始创业，..了品牌「嗷喵喵」，开始一头扎进猫饮水机的研发里。

那段时间，吴楠楠几乎变成了宠物学家，研究各地的气候，拜访宠物医学研究者和兽医，确定猫饮水最合适的温度。25°C，是创始团队得出的结论。

随后，吴楠楠开始研发产品，就像当初研发小米手机一样细致。「它是一个智能产品。尽管对多数人并不重要，但是对铲屎官们而言，它和手机、电视等等智能产品同等重要。」为了控制水温，嗷喵喵找来了天猫精灵合作，用AI技术控制水温。为了让硬件和软件匹配，他们足足花了三个月。

第一款产品内测期间，吴楠楠和朋友们每天一看到猫喝水，就蹭地跑过去，仔细观摩猫的任何一个动作。猫的一点点不舒服反应，都会成为第二天会议上的大事，一群三十岁的成年人为此激动地争执不休。

期间，设计师观察自家的猫喝水，总是向下探着头，就想到做一个倾斜面，保护喵星人的颈椎。另外的同事觉得总是平静的水面会让猫失去饮水的乐趣，就想出模仿山涧活水的点子，在饮水机中加入一个「泉眼」。

2020年4月，嗷喵喵第一款产品在天猫上架。她的创意被证明是对的——嗷喵喵饮水机成为天猫精灵智能生活旗舰店最受欢迎的产品。

通过猫的饮水机，吴楠楠跨出了朋友圈，接触到很多铲屎官。没事儿的时候，她就开着旺旺，不放过任何一个人的反馈。

有人发消息问：「你们饮水机能不能提高到40°C啊？我家猫从小喝烫的水，25°C有点低了。」吴楠楠解释，太高的温度不利于猫咪的肠道菌群平衡。对方回答：「我家猫已经习惯了，改不过来了。」

还有人说：「你家的饮水机太好拆卸了，我家猫看我洗过一次，就自己能拆了。」

吴楠楠哭笑不得，在聊天框里打出一句话：「可是之前没有见到能拆饮水机的猫啊！」对方随后发来视频：她的猫每次喝饱了水之后，被水流吸引，先用爪子精准地拆掉饮水盘，再探头进去，咬出滤芯，十分钟后，已经一地零件。

「您家猫确实太聪明了」，吴楠楠说，「这个……我们也没遇到过……」

「只有你真的能让自己满意，才能打动同好们」，她说，这并不只是生意，而是一群猫奴一起分享快乐。

今年的双十一，嗷喵喵带着下半年才出的智能吹风梳，成为细分类目的黑马。借着双十一契机，嗷喵喵吸引了很多海外猫奴的注意。双十一结束后，嗷喵喵的海外网站也上线了。

一切的际遇，都是吴楠楠此前未曾想过的。去年，她养了另一只猫。空余的时候，她经常对着两只猫发呆，观察它们有什么需求。天气冷了，没有飞虫了，猫会对着空气假装「捕猎」，她随即想到，是不是可以做一个遥控的智能苍蝇，这样又能互动，又能锻炼猫的身体。

吴楠楠立即找出笔纸，把这个点子记了下来，和吹洗吸猫毛一体机、宠物定位器等列在一起，逐一去实现。

「我们后来真的和NBA球星合作了」

和学生时代一样，陈梓能每周打两到三场篮球。球友从原来的同学，变成如今的同事，不变的是相同的较真劲儿。

「我们打球很认真的，毕竟我是科比，还有曼巴精神」，他评价自己，「对抗很强，技术细节都很在意。」陈梓能生于1993年，聊起球鞋和运动时滔滔不绝，语速轻快，带着几分自得，很难将他和一个创业公司的CEO联系起来。

每一位热爱篮球的男孩都喜欢球鞋，他也不例外。

陈梓能出生于汕头，粤东的一座小城，以李嘉诚、海鲜、牛肉丸闻名。小时候，他的家境不算好，母亲患有耳疾，他去华南师范大学读书，第一笔学费是问亲戚朋友借的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Yeezy、AJ都不是他可以负担得起的。第一双Air Jordan球鞋，还是他上学时做....，犹豫再三，咬咬牙才购买的。

华师毕业的学生，最常见的归宿，是去中小学教书。但是，他的志趣并不在此。按部就班、朝九晚五的生活，或许是多数人最稳妥的选择，但他想试试，有没有别的路。

他的专业是市场..。和多数同龄人不同，陈梓能从大一开始，就尝试....。他开了一家淘宝店，通过1688一件代发，赚到第一笔钱。

年轻人对球鞋的痴迷，常常不被理解，陈梓能发现，包括自己在内的同龄人，都有一个共同、但不太好启齿的烦恼——球鞋的养护。「进口的太贵，国产的便宜但太难用。这个细分的领域，几乎是一片空白。」他说。

陈梓能仔细研究了养护用品的工艺，购买了不同的国外品牌，和朋友们一起采购原料，调试配方。第一批养护产品出来后，身边的朋友成为他的「种子用户」。他们经常聚到一起，聊球鞋相关的事。陈梓能很快意识到，球鞋的收纳同样是一个真实的痛点。

2014年的时候，他开了一家淘宝店，尝试做鞋盒收纳，取名GOTO。起初他在1688上找材料，商家寄过来后自己做实验。后来需要去实地考察，他特地穿了皮鞋、衬衫、西裤，还租一台车，开到顺德的厂里和对方谈合作。做第一批货时，他用了流行的亚克力板材，效果一般，成品率又有问题，投资的钱全部打了水漂。

随后，他开始尝试用新的材料，并且自己做设计。理想的收纳盒最终被设计出来。声控开灯，LED氛围灯，270°透明展示范围，一双球鞋就像博物馆的艺术品那样，被郑重地对待。在淘宝上，很快成为爆款。

陈梓能特别喜欢说一句话：我们自己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。他特别强调「我们」，指自己是这个共同体的一部分。不那么忙的时候，他会..去做客服，和顾客聊天，讨论产品的细节。

2018年的夏天，有位女性顾客买了100个收纳盒，并且给客服留言「组装遇到了困难」。陈梓能和同事决定上门帮她。一进门就被满墙的高跟鞋震惊了。为什么女生会买篮球鞋收纳盒呢？她说，想把高跟鞋摆放漂亮。陈梓能仔细记下了她对收纳盒的建议，在设计新品时，特意考虑到高跟鞋的摆放需求。

2019年参加INNERSECT 展会，有人建议：你们既然能做这种收纳盒，能再做手办的展示盒吗？2020年4月中，GOTO手办收纳盒上市，不到一个月，就在天猫手办盒类销量第一。很多人收到后晒出照片：「珍藏多年的手办，终于有个漂亮的家了」。到2020年，在手办盒这个细分的赛道里，GOTO已经成为天猫销售增长最快的商家。

2014年，他们第一次参加双十一，GOTO当时只有陈梓能和合伙人两个人。他们把一扇坏掉的门板横过来，加上一个风扇纸箱，当作办公桌。桌上三台电脑，两人买了两瓶果啤，既是客服，又是运营。那一晚，他们创造了第一个双十一纪录——3万块。

互联网给他带来了机会，雪球开始滚动起来。2019年10月，GOTO入驻天猫，开始品牌化。今年以来，陈梓能发现不少订单来自海外代购。他们也主动和GOTO接触，询问可否做海外代理，陈梓能才意识到，他们的球鞋养护用品、球鞋收纳盒，已经在海外有了不少死忠用户。这位昔日南方小城长大的男孩从未想到的——天猫店变成了一个磁场，世界各个角落里，有相同爱好的人都聚集过来。

每年的天猫双十一，销售数字都在大幅度增长，但陈梓能已经不再刻意追求数字。今年双十一前夕，他请全体GOTO员工喝酒，同事们喊出口号——「喝倒老板」，他确实也成功被撂倒了。双十一结束后，新建的2万平米的仓储发挥巨大作用，产能储备充足，延迟发货的问题得到解决。最近几天，他的乐趣是刷买家秀，看那些素未谋面的「朋友们」晒出的照片。

今年的双十一，是陈梓能的高光时刻。「去年有次，喝了酒，我就和同事畅想，今后一定要和CBA或者NBA合作。」今年，机会真的来了。通过天猫，他们和著名的鞋王PJ.塔克推出了联名款。塔克第一次接触他们的声控收纳盒时，重复了三次「So Cool！」

「他还准备用在家中做一个展示墙！」陈梓能难掩兴奋。

他和家人的关系也因此更近了。最近，他把母亲接到了广州，计划带她去大医院治疗困扰多年的耳疾。

逃离银行的年轻人

「我们一直在设想，可否用气味去捕捉艺术作品中更敏感、微妙、浪漫的变化，如同一款香的前调、中韵和余味，正像我们每个人在时间流逝中，对某个打动你、启发你的瞬间有了不同的体会。」10月28日，艾尔米塔什（冬宫）博物馆官微发了一条微博，谈及冬宫与何沐函的香薰品牌Cosmic  Speculation合作的香水系列。

这是创业两年多，何沐函收到最好的认可之一。

双十一刚过，她的生活仍然忙碌。天猫旗舰店的「达芬奇」系列卖断了货，她一边为供应链发愁，准备安排员工飞去广州找厂家。一边买了一棵高两米的圣诞树，和同事一起忙于装饰上海巨鹿路的办公室。

巨鹿路地处从前的法租界，办公室是一栋近百年的洋房。正值深秋，夹道的梧桐已经黄了。偶尔走在路上，何沐函感觉有些恍惚，过去的两年仿佛坐在过山车上，生活变化巨大，远远超出预料。

2014年以前，何沐函的生活半径就是上海与苏州之间的距离：在上海读中学，苏州上大学，毕业后回到上海，进入银行。在普遍的认知里，银行稳定，..多，单位离家里近，不用风吹日晒，是份体面的好工作。

不过，何沐函很快感觉到这份工作的问题——机械化、程序化，个体的性格受到限制，人与人的关系看似友善，实则很疏远。当时，「内卷」尚未成为流行词，从银行辞职也不是主流选择，她决定逃离银行。

「父母有些诧异，大家都觉得好的（东西），你为什么不要？」她说。辞职之后，带着一些朋友的困惑和不解，何沐函去了英国留学，从金融学跨到冷门的「时尚管理」专业。

「我老家是舟山，以前海岛上生活的人，靠捕鱼为生，很多人出海，没有回来，但世世代代人，仍然会闯进风浪。所以舟山人就是比较爱冒险吧。」她笑着说。

她是一个注重生活体验的人，对当代年轻人的生活方式非常关注。在英国，她留意到一个细节，香水、香氛类的产品已经成为许多人不可或缺的家居用品。它们不是奢侈品，像日常用品一样，被随意地陈列在图书馆、家居店甚至超市的货架。「这是经济发展之后自然而然的结果，当衣食住行的基本需求得到满足之后，人们开始关注精神愉悦。」

硕士毕业之后，何沐函在伦敦一家画廊短暂工作过。在回国之前，她看到一则新闻，一位她非常欣赏的建筑设计师，在英国拥有一家私家花园，他将自己对于宇宙的思考，全部都融入这座花园的设计中，每年他会将花园开放，邀请人去参观，并且将所有的门票收入全部都捐给一家抗癌的基金会。这个故事触动了她，「有没有可能创造点什么，留下点痕迹？当然，它不一定是一个真实的花园。」

2016年前后，回到上海之后，她进入一家外贸公司，开始将一些国外的小众香氛品牌介绍到国内。她留意到，几年之内，越来越多的买手店、设计师店里，香氛类的产品开始占有一席之地。

国内高度发达的互联网零售环境，激发了她创业的念头。2017年，外贸公司被国外企业收购之后，她开始着手做自己的品牌。

在没有任何市场调研的情况下，她租下一间20平米的办公室，招了一个员工开始创业。

「真是无知者无畏。」她说。打磨第一款产品时，何沐函就遇到了困境。就比如陶瓷，她要求陶瓷杯子的底部几乎零磨损，工厂很难理解，「这又不影响你使用。我们出口订单做得也多，人家要求也没这么严格啊。」再比如喷雾喷头，何沐函对气化的效果非常严苛，甚至瓶子内的塑料管也必须足够透明，工厂反问：「你做这么细致干什么？实际使用中完全用不到。」

2018年，第一款产品总算推出了。通过小红书种草，Cosmic Speculation积累了第一批粉丝。很快，一些淘宝上的买手店找过来，寻求代理。

「直观的感受是，20平米的办公室不够坐，我们搬到楼下的平层，再搬到一楼的loft。」何沐函没有想到互联网的能量会这么大，「消费者也不是我们最初想的有留学经历的人，东南西北小城的年轻人，也是香氛的爱好者。」

2019年，Cosmic Speculation上天猫开了官方旗舰店，开始品牌化。很短的时间内，它的产品就成了家居频道的明星，销量呈三位数增长。今年双11，店铺的销量比去年增长了7倍。与此同时，Cosmic Speculation也迎来更多跨界合作的机会，比如和冬宫博物馆合作推出致敬毕加索「高贵的流亡者」系列香水。

何沐函很少使用「消费者」这个词，她更愿意把他们当作「网友」，产品开发也是彼此相互启发的过程。她是一个科幻迷，今年，她在发起一场征集活动：「宇宙是什么味道？」有人回答：「是桂花的味道，月亮让人想到桂花。」还有人回答：「是梦境边缘的味道。」她被这些回答打动，这些灵光一现的答案成为品牌某个系列的灵感。

「我以前只想做一个小而美的事，做喜欢的事，赚的钱能覆盖开销就开心得不得了。但现在，我感觉是一群因为共同的兴趣而聚到一起的人，我们可以做得更多。这不只是生意。」她说。

尽管Cosmic Speculation仍然很稚嫩，但何沐函已经开始想更长远的事。明年，全线产品80%以上要使用可回收材料，这是许多国际奢侈品品牌才会尝试的。与此同时，她已经在联系一些公益组织，希望2021年能在贵州建一所希望小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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